【刺客列传2】殊途-34
主执离，副仲孟，钤光，骁煜。
“乾叔叔，孟章怎么样了？”慕容离看着乾元的脸色似乎还好，孟章的情况估计也不会太差，也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没问题了，一夜都睡得很安稳。”乾元看他穿戴整齐有些意外，“你要出门？”以往孟章要是病了，慕容离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半步的。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慕容离看了一眼床上的孟章。
“等一下，有人陪你去吗？”乾元赶紧把他喊住，他今天也太反常了，而且一看昨夜就没睡好，一大早的也不知道他要开车去哪里。再一想到他昨天提到心脏移植的事，就更不由地更加心惊。
“执明陪我去。”慕容离就知道今天他要是想出门的话，乾元是不会轻易答应的，他又不能等萧然来了让他陪自己去。正好执明问他想不想去海边，他就答应下来了。
正说着，执明就按响了门铃。早上慕容离说孟章生病了的时候，他还在担心他刚刚经历了孟煦的忌日伤了心，又要费神照顾孟章，怕他会把自己也给累病了。没想到慕容离会问他能不能先陪他去一个地方，那当然是要同意啊。
看着导航里的地址，执明一边开车，一边偷偷地瞄着身边的慕容离。阿离的鼻梁真挺，阿离的侧脸真好看，阿离喝紫米奶泡的样子像小松鼠一样真可爱。可是阿离为什么要在今天去监狱呢？难道是去看顾十安的吗？可是执明请人调查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他有习惯去监狱探望过顾十安啊。
对于顾十安这个存在执明的内心很复杂，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讨厌过谁，更别提恨了。可他却有些恨这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就是因为他，才导致了阿离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在原本最张扬快活的年纪里，逼迫自己承受了背负别人人生的沉重压力。
而最令人扼腕的是，通过慕容离的画风，执明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如果那些悲伤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如今会活得多么潇洒肆意。执明好想亲眼看见，有一天慕容离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尽情画画，神采飞扬的样子。
“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等我？”到了停车场沉默了一路的慕容离才开口，他不知道执明会怎么想，但是顾十安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见。
“嗯。阿离去吧。我就在车里等你。”执明丝毫不介意自己被丢在这里，慕容离不愿意说，不愿意让他见到的人，他就不问。
“谢谢。”慕容离看着执明，也在想，如果自己在以前就认识了执明该多好，那他们俩就可以一起玩一起闹，孟章一定会很喜欢执明的，不过孟煦就要更头疼了。
“阿离不用和我说谢谢。”执明握住了慕容离的手，笑着捏了捏，在他反应过来想要抽走之前，自然地拿过他手里的纸杯。“好了，阿离快去吧。”
慕容离抬头看了一眼监狱的牌子，然后走进了登记室。他已经有三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也有三年没有见过顾十安了。顾十安的那栏登记信息很单一，只有公孙钤和陵光两个人的名字，每个月月中在编辑部最不忙的时候，公孙钤都会过来探望顾十安，而陵光那一条后面跟着永远是拒绝。
慕容离与顾十安之前也不过只是点头之交，对于他这个人并不了解。当初自己伤心欲绝，对这个世界都是满满的失望，只觉得自己不可能再振作起来了，就也想要顾十安和陵光都永远不要重新开心起来。没想到当初那个任性的要求，顾十安也守住了。
那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兑现之前的承诺呢？
收到通知说前来探监的人是慕容离的时候，顾十安愣了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一直到来的人问他是不是要拒绝，他才赶紧答应下来。自从三年前的那次之后，顾十安就再也没有见过慕容离了，这次他突然过来，顾十安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顾十安进来的时候慕容离已经坐在那里了，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看起来似乎比顾十安更紧张。慕容离舔了舔嘴唇，居然还尝到了一丝之前紫米奶泡的甜味，咽了咽口水，准备了一晚上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就在慕容离不自然的注视下，顾十安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了椅子边，拘谨地坐了下来。根本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放松下来，只能僵硬地坐着，颇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想着至少要做一些最基本的问候，但是又觉得从他的口中问出“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这样的话特别的虚假。
于是又变成了三年前那样，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不过这次慕容离却没有逃避，他一直努力地看着顾十安的眼睛，屏住了气想着一定要开口，却始终没办法说出口。于是他把视线从顾十安的眼睛上，转移到了他的嘴巴上，可是避开了他关切的眼神，他仍旧没办法说出那么不合礼数的话。最后他只能盯着顾十安的胸口，像是要透过他的衣服，皮肉，以及骨架，一直看到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空气就这么一直安静着，顾十安看着他几次抿了抿嘴唇，却始终一个字都没有，坐在他对面连呼吸都放轻了。这次会面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时钟就在两步远的墙上“滴答”“滴答”地走着，几乎是在让顾十安数着秒针过。
到了二十分钟的时候，进来了一个人，提醒他们还剩最后十分钟，顾十安看着慕容离以为这个时候他大概要开口说话了，他却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
“等一下。”顾十安喊住了他，扭头看向进来的那位护士，询问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说完，还有十分钟吧。可以等一下吗？”
护士看了一眼慕容离，见他又坐了回去，就退了出去。
重新坐回座位上，慕容离看着顾十安，等着看他想要说什么。
“你来是有话想要对我说的吧？”顾十安轻咳了一声小心地问出了口。
慕容离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说吧。”顾十安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地向后靠了靠，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你说吧。”
慕容离仍旧是点了点头，然后咽了口口水，指甲几乎掐在了手心里，他想了一个晚上，这就是他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他想好了开场白，想好了结束语，想好了如果顾十安答应，他要说什么报答他，他如果不答应，自己又要怎么自我安慰一番。可他看着顾十安的脸，就是没有办法说出来。
他不开口说话，顾十安就只能耐心地等着，可时间却不等人。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护士再次走进来，提醒慕容离时间到了，让他离开。他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头看了顾十安一眼，“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挺好的。”顾十安也站了起来，张嘴想要问一句“你呢”，却看到他点了点头就毫无留恋地出去了，根本没机会开口。
走出了会面室，慕容离回到了登记室里，领取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低着头办理完所有的手续，却没有出去，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这是他计划好的开场白。
“我知道这样很无理，但是想要问你一声，你还记得你当初在法庭上说的话吗？”然后大概要这样引入主题吧。
“你当时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把心脏还给孟章，他才是应该用孟煦的心脏活下去的人。这句话还算数吗？”顾十安大概会不知道自己指的是哪一句，所以要重复给他听。
“所以现在，如果我请你把心脏还给孟章，你还愿意吗？”之后应该要这么问吧。
如果顾十安愿意的话，那他就应该说，“只要你愿意救孟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会原谅你，原谅陵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顾十安不愿意的话，他就应该直接离开了，只要安慰自己这样也不要紧，原本他就准备了自己的心脏，顾十安的只是备用而已。为的就是以免遇到像是之前一样的情况，又有突发的紧急伤患抢走了孟章的心脏。
可是面对顾十安，他要怎么说出口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心脏捐给孟章？只作为一个备选，如果我自己的心脏孟章不能用的话，至少还有你的。如果我的他可以用的话，那么你的或许会捐给别的人。那和让他杀了顾十安有什么分别？
慕容离并不是气自己心软，也不是懊恼准备了一晚上的话，事到临头却退缩了。他是陷进了对自己深深的失望之中。他原本以为自己为了孟章，什么都可以做，到头来，不过是问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你没事吧？”接待处的人看到他一个人埋着头待了好久，有些担心就过来问了一声。
慕容离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他眼睛红红的，但是并没有哭。看了一眼时间，他已经进来一个多小时后，想到一无所知的执明还在车里等他，就站了起来。大概是低血压的缘故，刚刚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幸好有工作人员在他身边扶了一下。
“你真的没问题吧？要不要请护士帮你看看？”
“我没事。”慕容离退开一步摇了摇头。
“你也别太伤心了，顾十安只是过失伤人，而且他一直表现良好，五年都过去三年了，还有两年再坚持一下就能出来了。他还年轻，到时候好好做人，机会还是很多的，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工作人员显然将他当成顾十安的家属了，看他心情沉重，便出言安慰道。
是啊，他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有机会重新享受人生，可是这样的机会孟煦已经没有，孟章没有了，慕容离其实也没有了。
慕容离就这么丢了魂一样地走了出来，站在停车场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执明的车，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执明坐在车上紧紧地盯着监狱的入口，明知道只有一个入口，还是生怕会错过。他都没有探过监，也不知道探监一般需要多长时间，就耐心地等着。好不容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他环视了一圈就愣在那里不动了。难道是不记得自己的车停在哪里了吗？
执明立刻就拉开了车门，一路小跑过去，生怕慕容离等急了。“阿离！”一边喊，还一边挥手。几步跑到了慕容离面前，执明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阿离怎么了？忘记我车停哪里了吗？”执明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克制住自己的心疼，笑着拉着他往车那里走。
等被执明拉着走到了车前，慕容离才发现执明把他的跑车换成了SUV，自己坐过来的时候一路都想着顾十安的事，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阿离是不是忘了我换了车了？”执明看着他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因为孟章有的时候出行不是要用轮椅吗，之前的车太小了，坐的不舒服。所以我就换了辆车，以后就可以带孟章一块儿出去玩啦。”
慕容离看着执明亮闪闪的眼睛，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
他已经没有漫长的一生重新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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